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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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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家的太獅少獅石雕是祖上傳下來的。他家祖上五代皆是官員,數下來,屬高景的爸爸最沒出息,現任六初市市長。

高市長在國外呆過幾年,最愛歐洲宮廷風格,家裏一片富麗堂皇,連餐廳也不列外。

潔白的墻壁上鑲嵌著黃金浮雕裝飾,餐桌方方長長,能同時招待二十二個人。桌身是老雞翅木,邊上有金黃的裝飾。

自高景記事起,這張桌子就是空的。哪怕在他母親和小媽尚未過世,二哥也沒和家裏斷絕關系的歲月,桌子也是空蕩蕩的。更不論現在,只四人守著這張桌子。高市長坐主位,高景獨自坐在左側,右側坐著高雪母女倆。

高雪的媽媽原是高景媽媽的護士,有幾分姿色,手段也不錯,來高家沒幾天便和高市長搞在一起。後來高景母親和小媽相繼去世,盡管沒同高市長登記,她依然擺出高家女主人姿態。

近來老家報紙借著連環殺人案攻訐高市長,指責他‘玩忽職守’。高市長有苦難言,他又不是警察,這事實在不能怨他。

他不是沒懷疑政敵搗鬼,派人去查,那只是家小報社,主要報道明星八卦和上流社會的軼事,價格低廉,發行量也小。社長是個退休教師,算上他,報社一共仨人。

和這種人動氣有傷身份,高市長只能吃個悶虧。

下人分外小心地問:“少爺,上菜嗎?”高市長不喜歡別人叫他‘老爺’,下人投其所好,延續以前的叫法。

高市長踩滅雪茄,點了點頭。

高家分盤吃飯,有下人把菜端到每個人面前。“小少爺,這道菜是老爺特意吩咐為您做的”,下人在高景面前擺上一盤黑椒牛柳。

牛肉滋啦嗞啦響,和黑胡椒的味道一起沖擊人的鼻粘膜。難得高雪一聲不吭,她最喜歡和高景的搶東西。

高市長還想著工作,語氣難免帶了情緒,“今天給你吃點好的,明天開始用心學習,再不能吊兒郎當的。”說完拿起筷子,餘下三人這才開始吃飯。

高景一直對黑椒牛柳觀感平平。他突然發現,這道菜真的特別難吃。

高市長總覺得高景不好,不是高景真不好,而是他哥高啟太優秀。

高家的公司是高啟和高景生母的嫁妝,現在掛在高雪舅舅名下。自己的東西放在外人手裏可不保險,高市長原想把公司交給高啟的,哪知小畜生不識好歹。高市長想,算了,就高景吧,雖然倔,好在還算聽話。

高雪不是個能藏事的人,一頓飯的功夫,看了高景無數回。直到她媽媽瞪她一樣,這才消停。高景向來不願搭理她們,只當看不見。

高雪媽媽用手絹揩了揩嘴角,柔聲問高市長:“先生,看您吃的心不在焉,是有什麽煩心事嗎?”

高市長哼哼幾個詞敷衍她。

高雪媽說:“先生,過幾天是蘇家少爺的生日,咱們準備什麽禮物?”

高市長不耐煩了,“小孩子生日,大人湊什麽熱鬧。”

高雪一聽沒戲,剛要插嘴,被她媽媽按下,“先生吶,韓家的面子總是要給吧。”

說到韓家,高市長不免想起親信告訴自己的閑話。

親信聽一個辛姓商人說,兇殺案是韓氏的人做的。姓辛的說,韓氏正在秘密研究一批生化武器,殺人於無形。他甚至詳細地描述了那批武器,內容之離奇,高市長想相信都沒法。

但現在回頭想想,高市長又覺得蒼蠅不叮無縫的蛋。他知道姓辛的動機不純,但韓鎮似乎也並不可信。高市長改了主意,吩咐高雪媽媽,“你備些禮物,讓高景和高雪去一趟。”

高雪高興了,“爸爸,我保證完成任務!”

高景終於忍不住放下筷子,“我吃好了。”

他走到餐廳門口時,聽高雪說:“爸爸,哥哥怎麽又不理咱們,是不是不高興了?”

高景頓了一下,繼而大步往前,把他們遠遠甩在身後。

見高景走遠,高雪媽媽滿面擔憂,“先生吶,小景到底只是個孩子,公司的事——”

“你管好家裏的事就行”,高市長語氣冰冷,“外頭的事輪不到你操心。”

花月弄。

陶三望著滿天繁星,不住一聲長嘆。

趙九坐到他身邊,“你那燈籠又挪位子了。”

陶三爺收回視線,“怕再有人進來。我今天,遇到故人了。”

趙九說:“你很難過。”

陶三爺答,“和老朋友見面,怎麽會難過。”

趙九捏他的下巴,逼他和自己對視,“三爺難過時的確是這個表情,我認得。”

“沒禮貌”,陶三拍開他的手,遞給他一個茶盞。茶盞裏浮著青綠葉子,有草的清香和澀氣。“你今晚不是去慈善晚宴嗎,這麽上我這來了。”

趙九咧嘴一笑,露出白森森的牙齒,“麻煩陶三卦自己算咯。”

夏志國坐在隔間的馬桶上,一手撐臉,另一只手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。手機嗡嗡震動,他瀟灑一搖,把這批菜收了。宴會廳的喧鬧隔著層層門板傳來,夏志國從不喜歡這種場合,但今晚的宴會頂著慈善的名頭,拒絕不了。他看看手表,心想再呆8分鐘就走。

馬主任和下屬來廁所放水。下屬問:“主任,小嫂子怎麽樣?”

馬主任說:“嗨,瞎鬧吧。”

“您謙虛了不是,小嫂子那長相身段,六初市真找不出第二個。”

“你這惦記別人東西是怎麽回事。你還別捧她,真論相貌身段,她比夏芷可差早了。”

“您要求也太高了,夏芷哪是咱們敢想的。您啊,別想太多,小嫂子挺好的。”

馬主任還挺失望,“等哪天爬上去了,也把她叫床上,幹的她跪著求饒。”

兩人越說越猥瑣,正滿腦子下流畫面,隔間的門開了。馬主任回頭一看,酒瞬間醒。

夏志國穿著正式,一頭自來卷梳的整齊。他解開西裝扣子,對馬主任勾勾手指。馬主任遲疑著彎下腰,下巴立即挨了一拳。

下屬趕擋在兩人中間,說些討饒的話。夏志國沒再糾纏,扣上西裝扣子,轉身走了。

馬主任扶著洗手臺哼哼半天,好半天才想起來找夏志國道歉。他跌跌撞撞跑出來,打眼看見韓鎮給夏志國開門。馬主任冷汗直冒,心想自己的官是當到頭了。

夏志國從政前在大學教書,韓鎮是他的學生,對他非常敬佩。他小跑過來,對門童比了‘不用’的手勢,親自為夏志國開門。他說:“老師,您不多呆一會。”

“不了,我本來就不喜歡這種場合。”夏志國掏出煙,韓鎮立即為他點上。夏志國擡頭,“你不必這樣。”

韓鎮笑了,“有事弟子服其勞嘛。”

夏志國的司機年紀不大,三十來歲,卻有早衰癥,滿臉皺紋,皮膚下垂,身上的老年斑一塊連一塊。他為夏志國開車門,韓鎮也要開,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,韓鎮像蜂蜇一般,飛快撤回手。他動作隱蔽,沒人發現他的異常。

酒店裏燈火通明,映得外頭的玻璃門像面碩大的鏡子。韓鎮不禁多看幾眼,審視著鏡子裏的自己。

宴會廳裏,李局長拿著酒杯找了一圈,“高市長又沒來。”

韓鎮說:“他一直不喜歡這種場合。”

“也是,大少爺嘛”,李局長不滿,“就派個秘書來。”

說話間,市長秘書匆忙離開,往洗手間的方向去。

“他準是痔瘡犯了。小韓你不知道,我們坐辦公室的可愛長痔瘡了。”李局長幸災樂禍,,忍不住比劃起來。一個不小心,半杯酒灑到了韓鎮胳膊上。

李局長也實在,掏出西裝口袋上的襯巾給他擦,“哎呦,到底年紀大了,手裏沒準頭。”

襯巾是絲綢做的,只裝飾用,並不吸水。韓鎮拉住他,“您別忙活了,這是小事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說著召喚服務生,給李局長換了杯酒。

韓鎮把胳膊放在幹手機的風口下,第三次吹風結束後,高市長秘書從隔間出來。他到洗手池前洗了手,掏出手帕把手擦幹。路過韓鎮時,他含蓄地點了頭。

韓鎮摸摸衣袖,覺得差不多了,便慢悠悠地進了秘書出來的隔間。隔間沒有用過的痕跡,只一疊手紙略顯淩亂。韓鎮一張張翻著,很快找到了裏頭的便條。

段蕓原想今晚看完公司本季度的財務報表,哪想沒翻兩頁,韓鎮回來了。她上前接過韓鎮的外套,“回來了。”

韓鎮說:“回來了。你怎麽還不睡。”

“睡不著唄。你喝醒酒湯了?”

“我沒喝多少,用不著喝那湯。”

“不行,要喝的,不然明天頭又疼了。”段蕓拿起電話,想叫廚房送湯過來。

韓鎮按住她的手,“算了,別麻煩了,我下去喝吧。對了,孩子們都睡了嗎。”

段蕓掃一眼桌上的表,“都這個點了,早睡了吧。”

韓鎮湊到段蕓旁邊,“我有事要和韓楚商量呢。”

段蕓嫌他滿口酒臭,把他頭推遠些,“喝點酒就去逗韓楚。”

韓鎮摟著她,對她大呵一口氣,段蕓嫌棄的不得了,“快去喝你的醒酒湯。”

“別急”,韓鎮遞給她張便條,“先給你看個稀罕東西。”

段蕓很快看完。“姓高的身邊都什麽人吶,怎麽不說咱們造奧特曼呢。”

韓鎮神秘一笑。

段蕓大驚,“你不是真偷偷造奧特曼呢吧。”

段蕓保養的很好,比同齡人年輕個六、七歲。但畢竟人到中年吶,韓鎮看著妻子臉上的細紋,心想,人真是不能和時間爭。他不逗她了,“你先睡吧,我要忙到很晚。”

蘇向暖知道自己在做夢。

蒼涼的灰交疊純潔的白,一人身著暗紅,立於高處。雪紛紛揚揚落下,這人身上卻沒有半分水汽。這人腳下跪伏著一群人,都穿玄青色,遠遠看去,看一條黑色的河。紅衣人嘴唇動,似乎說些什麽。

蘇向暖卻聽不見。她看著那人翕闔的唇,不禁向前幾步。不想腳底踩空,她猛地下墜。

夢醒了。

周圍又黑又悶,蘇向暖想起身,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。視線四處移動,玩偶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她。

她發覺胸口異常,目光緩緩往下,先是一點木色映入眼中,緊接著,她看到一只大蛹。

蛹約二十厘米長,身上一圈圈深棕紋路。蘇向暖清楚地感覺到,它爬過了吊帶裙,在自己皮膚上蠕動。

大蛹停在她鎖骨前方,頭部猛地撐開,分成兩片,如同一張大嘴,嘴裏血汙翻湧,上下兩排尖牙閃著銀光,朝她脖子咬來。

蘇向暖驚醒,猛地坐起來,小夜燈正亮著溫柔的光。睡衣的領口已被冷汗浸濕,她這才想起來,今晚她穿了件T恤當睡衣的。

她轉頭,玩偶熊無辜地看著她。她拿起熊,轉了一百八十度,把屁股對著自己。

蘇墨有自己的客房,可韓楚非要他和自己玩。蘇墨沒辦法,只好睡在韓楚房間。

兩人躺下不久,韓楚睡意剛至,便聽到蘇墨一聲尖叫。

韓楚開燈,見蘇墨雙眼緊閉,知道他在做惡夢。剛要叫醒他,蘇墨卻先一步坐了起來,腦袋正好撞在韓楚鼻子上。韓楚揉著鼻子,沒好氣地問:“夢到什麽了,您老嚇成這樣。”

蘇墨驚魂未定,“楚楚你肯定不相信,我夢到鐵甲蛹要咬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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